第84章 、几乎用了半刻钟

崔漾看向面前的姑娘,“去郡府,惹的是官员,若是有个万一,丢了性命,你怕么?”

林凤并不怎么怕,便是怕,也要去,虽然她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什么人,表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安排,但只要能救妹妹,她什么都愿意做。

徐英也道,“我也去!我和小凤一起去!相互有个照应。”

也没有旁的好人选,这村子里只有两匹马。

崔漾点头,让其他人先回去,留下林凤和徐英。

两个姑娘一个属虎,做事虎虎生风,胆子大,另一个性格安静沉稳,心细,两人一起,又都识字,倒也还好。

崔漾叮嘱道,“原是临近十月,朝中岁末课考,云州郡有两人意属云州郡郡守的位置,一个是原云州郡长吏,盼升迁多年,一个是宁府宁泽远,原是梧州州府官,两人官声不错,且都不会愿意治下出什么岔子。”

两个姑娘聪慧,很快理清楚了个中关键,眼睛都亮起来,“如果官府愿意帮忙找,那肯定很快。”

官威层层往下压,谁也不敢怠慢,速度会很快。

对归附之地的官员任免,通常她都会多上几分心,官德不好,不会叫他走到长吏的位置。

前头几十里路同路,为避免危险,林凤和徐英姑且扮做脸黑的男子,陆言允请邻居照看家小,临走把家里的刀具都放在她手够得到的地方,低声道,“在家小心。”

崔漾试了试掌力,虽是已服用了这么些药剂,却只将将恢复到不习武之人的状况,距离她的目标还很远。

村邻们焦急,又被陆言允交代了不能打扰周姑娘休息,都只在院外急得团团转,实在忍不住,叩了叩院门,小声问,“真的能找回我家姑娘么?”

崔漾视线落在众人身上,有些心不在焉,也许这一刻的担忧是真切的,但如果姑娘当真嫁给一个高官权贵,亦或是一个富有的足够改变整个家族的人,这个人女子不喜欢,亦或是无才无德,不知她们是着急担忧,还是欢喜劝慰。

一个父亲或是母亲,不到那一刻,并不能保证能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不吃掉自己的孩子,孩子也不能保证不吃掉自己的父母。

所以,亲缘关系似乎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,深深浅浅,真真假假,端的废神废力。

远山被暮色所覆盖,薄薄的一层淡金色,染得云霞似真似幻,崔漾靠在躺椅里看着,人心易变,白驹苍狗,日月万年永存,人处在其中,不过沧海一栗,终有一日会成为过往烟尘。

月辉下那仙子一般的姑娘阖眼躺着,像瓷器,也像画卷,叫人不敢呼吸,也不敢高语,柳媪小声道,“先前并不完全是担心姑娘夺了女儿的机会才瞒着的姑娘的,实则婶子看得出来,小陆中意姑娘,小陆确实是难得的好男子——”

她说到这里,见女子看过来,以为她不信,急道,“老妇也看出来了,寻常人哪里懂什么律令什么官府的,姑娘就不是普通人,可小陆真不错,别看他这样上有瘫痪中风的长辈,下有两个弟妹要照顾,村子里还是有很多姑娘中意他的,几月前还有先生从商丘来,要请他回去做事,因着家里是这样,他也推拒了。”

崔漾握着长弓的手微顿,“是什么样的先生?”

柳媪见她给了反应,高兴得不得了,一时也忘记了担忧,“书院里的先生,听说那可是个大书院,是三大学宫之一,这样学宫里的老师,千里迢迢来咱们陆家村请他,可了不得。”

商丘只有一家学宫可称之为三大学宫之一,谢家的北麓书院,文武试上,她曾与学宫山长谢勉对弈过,另有勋贵弟子谢勉,曾随她北上兵战,在训练水师这一块上,颇有心得。

与江淮谢家同族同门。

柳媪说了一些那先生的模样长相,并非谢勉,只她从未去过北麓书院,便是看过里面先生的名录,也对不上样貌。

崔漾又问道,“陆言允什么时候回的村。”

柳媪算了算时间,“得有一年了,他阿娘下地摔了,从那以后起不了身,年纪大了,也受不住奔波,是这小小的村子困着小陆了。”

一年,算一算一年前她在商丘。

青年眉眼清俊,一身素服,被几名官宦子弟压着,后来她去商丘郡府,留了一封大农令的印信。

几家公子断了后半生,又畏惧陆言允背后的靠山不得发作,定也旁敲侧击问询过陆言允。

那日她坐在楼宇的屋顶,着的是女装。

倘若那州府官员有心,或者谢勉有心,与陆言允对一对相互知道的消息,猜出她的身份不难。

但她落江以后,随江流漂泊数十里,遇到分流的河道,趴在浮木上顺江漂流,在东屏山布局也是因势利导,顺势而为,此事陆言允绝无法预测……

也许谢家、或是什么旁的人已经找到她,所以寻到陆言允这一枚棋子,好叫她失去戒心?

若是要杀她,不会现在也不动手。

吃食药物也并无不妥。

崔漾看向里屋,自有了这张弓后,那榻侧放着的石子便被收走了。

崔漾压了压眉心,眼下陆言允不在,辨不出他和北麓书院千丝万缕的关系,阖了眼休息。

柳媪给她倒了碗茶,崔漾道了谢,温声问,“村子里有什么人喜欢和陆言允来往么?”

柳媪一听便笑了,“这您可就误会小陆了,村子里的姑娘胆子大的,拦着他就要说亲,小陆说家里的情况,不敢拖累姑娘,实则哪个想嫁他的会不知道他家的情况啊。”

“姑娘您仙子一般的人物,按理去宫里做个皇贵妃肯定也是够格的,但姑娘嫁人,可不能光看有无权有无地位呀,小陆知根知底,重情义,你嫁给他,肯定不会亏!”

其余人也上前插话,多是夸陆言允的,“小陆这孩子,看着温温和和话不多,沉稳有些距离的样子,那都是书读多了,书卷气重,但其实人很热心肠,我家里有什么地方漏雨了,都请他帮忙修。”

崔漾问的并不是这些事,却也知问不出什么,便不再开口。

众人说了一会儿,实则还是挂心丢的女儿孙女们,眼巴巴看着。

崔漾看她们拳拳爱女之心,缓了缓神色,“不会出事,担心着急的话,可三五人一队,去官道的岔路口等着听消息,有什么情况,立刻送回来便可,也可筹钱,多买两匹马,这样传讯消息会快一些。”

大家伙得了个肯定的答复,提着的心落下了,“姑娘说没事,就肯定没事,谢天谢地——”

说罢道了谢,急忙去准备,有些事做着,总比干等着强。

崔漾没什么好担心的,两个女孩临走前,她交给了徐英一个锦囊,万不得已时可拆开锦囊,里头放了一张绢帛,比百秩以上的官员都识得。

最迟三五日,也该将人送回来了。

陆言允不在,乡亲们忙着救女的事,崔漾便也不找人熬药,药包里的草药咀嚼着吃。

两个小孩一个叫陆念,一个叫陆言许,揉着眼睛出来,看见她咀嚼草药,跑过来要把药包放到药炉里去,“念念给姐姐熬药!”

炉子里闷着柴火,两个小孩不到五岁,努力拿稳火钳,要把灶炉里的柴火弄到药炉里来,崔漾只得把人叫过来,“我是医师,这个药干吃没事,煮着吃才有问题,并且我能走,不用你们。”

两人是双胞胎,一道读书写字,比寻常小孩懂事得多,陆言许带着妹妹洗了手,跑过来石桌旁,眼巴巴看着她。

崔漾寻常只在屋子里,或者夜间练习走路,想了想现下应该能走稳,便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。

两个小孩一左一右跟在旁边,手扶着她,见真的能走,高兴地拍手,“姐姐病好了——”

离好还差得远,但能重新站起来,已是叫人欣喜的结果,崔漾笑了笑,试了试掌力,见两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,眼里都是惊呼,想了想,招手叫他们过来,给他们摸了摸骨。

没有什么武学根基,但练一练外家功夫,强身健体也不错。

崔漾自己研习武功,便叫两个小孩在旁边扎马步。

小孩子骨骼还没长全,适度的练武可叫他们生长得更好,崔漾算着时间,说了声可以了。

两个小孩撑不住趴在地上,却很兴奋,缠在她身边要听大侠的故事。

崔漾只知道些杀人埋尸的江湖事,不便与小孩言说,让他们去睡觉,自己接着练武,过了两三日,虽还不能跑动,行走已无异。

第五日用完早饭,远远便看见东边燃起了狼烟,两个小孩被吓到,连哭是坏人来了,崔漾让今日来陆家照顾家小的邻里看护好两个小孩,出院子去村口看情况。

捉拿她的人,只会暗地里搜寻追杀,不会明目张胆点狼烟,越国已灭,谢蕴远在南国,这一片不会起战事。

林凤几人看见崔漾,见她已经能下榻走路了,都是高兴激动,念起打探到的消息,又紧绷了神色,立时朝她喊,“周姑娘,有倭贼——”

五六匹马,后面跟着四张牛车,上面坐着二十几个人,都是先前被拐骗的姑娘。

陆言允下了马,来不及细说,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坳,“是连村,我们回来的路上,听说漳、福二郡受倭贼侵扰,已经乱起来了。”

徐英急道,“听流民说死了好些人,说这次倭贼上岸,不像以前,只是几百几千,那些流民说,光是漳江水旁,就有好几万,福郡更多——”

很快便有村民往村子奔去,跌跌撞撞,手里拿着提锣,边敲边大声喊,声音里都是恐惧,“倭寇抢进来了!该杀的倭寇往西边来了!快跑!快叫村子里的人快跑!”

崔漾面色沉凝,沉声道,“先回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