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

风停雪笑着拒绝了。

“不用了,我成天出入炼丹炉乌烟瘴气的,戴着这样漂亮的玉石太暴殄天物了。”

“再说了你之前送我的那个紫金鼎就已经很珍贵了,整个峰中除了我师尊还有个别资质出众的师兄之外,大家都没有这样好的炼丹鼎,我都还没来得及谢你呢,哪里好意思再收你的东西?”

说完也不管白茶什么反应,用悬浮术将这块灵石搬进了炼丹炉。

白茶跟在后面一并进去,在灼灼的业火之中,那块漆黑的石头慢慢烧成了朝阳的橘黄,而后变成了深红。

红得瑰丽明艳,好似鸽子血般。

火光摇曳里,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时庄周梦蝶的幻象。

幻象里的谢九思喜珍宝华服,右耳上有一个由红色翎羽和昆仑玉制成的耳坠。

每每夜里隔着烛火看去,衬得他雪肤乌发,说不出的勾人心魄。

起初白茶以为他是受到了谢沉的影响,后来白傲天告诉她,神识影响不了人的喜好。

他是喜欢的,只是他不是幻象里那个娇生惯养,千娇百宠长大的凤山少主。

现实中的谢九思是剑宗的大师兄。

他需要成熟稳重,光风霁月,尤其是在这样重苦修的地方,他不能放纵自己。

所以他总是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白衣,再无其他颜色。

真可惜,这本该是最适合他的生辰礼。

白茶叹了口气,“师姐,其实我今日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帮我把这块玉的杂质清除,我还想找你商量下……”

“送谢师兄什么生辰礼?”

她见白茶点了点头,操纵天赋的手一停,火焰倏尔回流在了她掌心,最后湮灭不见。

“我觉得这件事你用不着太纠结,谢师兄和其他人不一样,他对自己的生辰并不在意。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甚至很讨厌过生辰。”

“所以你为他大操大办,或是太过慎重反而适得其反。”

说到这里风停雪眼睫一动。

“你忘了去年在他生辰的时候给他做了一晚长寿面,说是按照凡尘的习俗生辰当日是要吃长寿面的。他虽然吃了,但是之后不是让你日后别再这样做了,还说修者寿命太长,生辰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纪念的意义,让你不要再祝他生辰快乐了吗?”

这件事还是白茶告诉风停雪的,她当时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惹了青年生气,所以来找同为仙门的风停雪想要问下原由。

而这个原由她也是最近才得知。

不是风停雪的错觉,谢九思的确很不喜欢过生辰。

在没有进入庄周梦蝶之前,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是罪孽的,是不被世人期待的。

对一个认为生而有罪的人来说,生辰对他除了提醒自己曾被父母,被族人抛却的这一残酷的事实之外,不会给他带来丝毫的喜悦和快乐。

可是现在不一样了。

白茶觉得他不会再那么排斥过生辰。

——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去试着破石,给他当生辰礼。

然而经过风停雪这么一番提醒下来,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想的太简单了。

或许谢九思不再认为自己生而有罪,不再那么讨厌生辰这件事,但是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天将下惩戒的时候。

也是卫芳洲和谢沉双双殉情的日子。

生辰于他来说,似乎也不是那般愉快了。

犹豫了许久,白茶决定还是不要送什么东西为好,等到谢九思完全从那段过往中走出来了之后,她再为他补上也不迟。

就跟他所说的一样,修者寿命绵长,他们也来日方长。

不过不送东西了,也总得说一声生辰快乐。

毕竟今年可是青年满百岁,在凡尘可是大寿中的大寿,她实在做不到当个寻常日子,什么也没发生。

谢九思生辰当日,白茶从秘境修炼出来后径直御剑去了主峰。

自从上次灵山时候青年觉醒后,为了完全压制住血脉,他这段时间都在闭关修行。前两日才出关。

傍晚时分,夕阳橘黄。

谢九思住的地方在落日崖方向,余晖温柔洒在山林,四周静谧无声。

白茶走到青年门口敲了敲门,里面并没人回应。

修者用不着睡眠,因此谢九思除了静修之外,平日里大多都在竹林那边练剑,夜尽天明才回来的情况并不少见。

想来这段时日一直闭关没怎么活动筋骨,他手痒,又去了紫竹林那边练剑了吧。

她这么想着,折返方向往竹林那去。

谢九思练剑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地方,然而今日不知怎么回事,白茶在紫竹林里找了几圈,别说人了,就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。

怎么回事?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又回去闭关了?

正在白茶纳闷儿,见天色已晚,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。

不远处隐约有清泉落石的声响,紧接着是潺潺的水声,不似溪流缓缓,像是有什么东西拨动一般。

她心下一动,循声往那边过去。

竹叶月下影婆娑,光亮细碎斑驳。

晦暗明灭之间,白茶拨开树叶,有水珠顺着叶脉滴落,紧接着一片氤氲的雾气覆上了她的眉眼。

隔着雾霭,她隐约看到了一片灵泉。

灵泉之中一个熟悉的轮廓勾勒其后,月华一般的长发柔软如绸,粲然的金眸有星辰流转。

谢九思双手轻搭在白玉石上,上半身往后微仰靠着,象牙般的脖颈白皙如雪,水珠顺着他的喉结滑落,最后暧昧地隐没在了胸膛。

他的眼尾泛红,冰冷的水泽却把他的面颊晕了一片绯色。

如远山的眉宇轻皱,薄唇压着,却还是能从唇齿之间听到溢出的细碎声音。

他好像很难受,但是……并不痛苦。

白茶瞳孔一缩,不为别的——

这个样子的谢九思她见过,在幻象里,在他情动时。

他曾在“醉生梦死”的梦境里,热烈且直白地渴求过她。

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茶猛地代入了幻象中的情形,那时候她每每面对谢九思的索求不敢乱来,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——逃。

幻象百年之久,已经让她有了身体记忆,这一次也不例外。

她咽了咽口水,屏住呼吸准备扭头离开。

谁知刚转身,“咔嚓”一声,踩到了地上的树枝。

“谁?!”

从沉沦中被惊醒的青年,手撑着岸边站了起来。

这一站先前浸没在水中的大半身子,一下子全然暴露在了空气。

银发如瀑,似月华倾泻。

那长长的睫毛下那双金眸因为水雾氤氲,单薄的衣料被水浸湿,紧紧贴在他的身体,透出了浅淡的粉色。

本就着的是内衫,又被水这么一透,根本没什么遮掩作用。

两人四目相对,在看到来人是白茶后谢九思身子一僵。

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实在不雅,“哗”的一声,也不等白茶反应,又猛地坐了回去。

他的耳根在银白的发间红得滴血,手紧紧扣着白玉石板,骨节也泛白。

半晌,在发现眼前人竟还直愣愣盯着他,谢九思少有的恼羞成怒。

“转过去。”

白茶从美色的冲击中如梦初醒。

她也知道自己无论是偷看还是直视的行为都很失礼,只得尴尬地挠了挠面颊,照做转过了身子。

后面水声潺潺,在这样的夜晚里连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谢九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勉强压制住自己紊乱的情绪。

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,月光下她的身影纤细单薄,垂在两旁的手紧张地攥着衣角。

“……师妹,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
白茶刚想要回答没多久,而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试验,连忙摇头否认。

“师兄你放心,我什么都没看到!”

对于白茶不打自招的行为,谢九思沉默了一瞬。

那就是该看的都看到了。

“那你跑什么?”

他没有戳穿白茶拙劣的谎言,问出了第二个问题。

跑什么?她总不能说是条件反射吧?

幻象百年里谢九思一见到她就狼看到肉一样两眼放光,她害怕又被拉去大战三百回合下不了床,所以条件反射地跑了。

这话让她怎么说?

“哈哈,瞧师兄这话说的,你在泡汤。我不走难不成看着你泡不成吗?这多不好意思呀。”

说谎。

谢九思听出少女话语里的心虚,可他又没勇气去探究追问。

自己那副样子,他实在没脸刨根问底……

而且这件事也不怪白茶,是他自己疏忽大意没感知到有人来,这才造成了如今这般尴尬的状况。

灵族本质上不是人,是兽。

谢九思的血脉被压制了五六百年,突然觉醒不单会让他灵力紊乱,无法控制人形,积压着的一些兽的习性也会一并爆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