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嘉年华 Ashitaka 2816 字 2022-08-25

“想干嘛?”

湛超摸出另只头盔,“带你去看熊,吃他做的老边饺子。”

熊能做饺子?操咧。再者,凯里、川藏,远得诗意得不像是地球上的地方。岑遥几乎闭口不问他之前的事情,同样,湛超也不问他。但那些还根本不足以成为装匣落锁的往事,无意或蓄意,过早让它随风,岑遥是不满意的、不甘心的,觉得太可惜了的。

开足马力很快到罗湖,过了深南路,到了老东门。这里同样是深圳“旧墟”,本地人文可追溯去明清。老熊是沈阳人,在旺业豪苑租了间一室一厅。笃笃笃敲,开门,钻出来个瘦猴儿,叫唤:“巧了,来扒蒜!”他目光又盯准岑遥:“哟?”屋子格局相对奇崛,大门正对厕所,隔壁就是厨房。煨汤的雾绡里探出半个人身,山羊须,小马尾,绿豆眼儿上盖瓶底,文秀可亲。做个排除法,这位就是老熊。他挥汤勺,做笑貌:“嗨!头回见你啊。”声音蛮清亮的,模样肖似那些个戴串儿养英短,抱Mac在星巴克里泡一天,张嘴洪尚秀,闭嘴贾木许的文艺男。他也立刻就问了句难懂的:“你就是超儿的熙德吧?”

老熊的确是老熊,瘦猴叫小丁。湛超似乎跟他俩熟得很,说清各自姓甚名谁,玩笑地推搡两把,各自忙各自。小丁扒蒜,老熊煨汤:“等吃吧!”

湛超拉岑遥去看老熊的工作室。——其实就一间满当当的破屋,不细看,你说:妈的什么破铜烂铁乱糟糟?

“乱糟糟?”湛超耸眉,“这些卖了比我还贵。”

“也没人说你值钱啊。”

桌上一个电子琴,两台显示器,靠墙放了只仿古的五斗橱,贴有木刻雕花,箱肚掏空嵌玻璃,里头摆着吃饭的家伙事儿。岑遥不懂,据湛超介绍,“这是松下,是老熊最早买的,现在用比较业余,他刚带我进组的时候,只给我碰这个,说摔了没事,妈的老抠门。这个是索尼,索爸爸知道吧?索尼FS7,这个挺牛,600M码率内录,电动变焦。那个F55,一个组拢共就那几个扛机子的,两台够了。摇臂稳定器滑轨什么老熊没摆,那是佳能5D,拍拍照,那个是镜头,那个、是航拍吧?之前我在时候,老熊还没买,是大疆。其实纪录片,不放央视上播,用不着什么航拍,我看是老熊买来装逼的,他可能中彩票了。最早其实是用手持DV,又糊又抖。”岑遥看湛超上下翕动的嘴唇,忍不住笑,模仿起广告:“行家啊~”

再旁边是书架。以为得是福克纳伍尔夫,一瞄书脊,靠,叶子楣跟叶玉卿。边上密匝匝塞了碟,依然多数港产,银河映像的杜琪峰、游达志,再么吴宇森、王家卫。影碟封面复古炽艳。岑遥喜欢《暗花》和《英雄本色》,他觉得那里面的冷狠,跟与之相对的浓情,好像万物两面,是凉的手背温的掌心,兼达相偕。岑遥抽了张《枪火》,细看封面阴鸷的吴镇宇。

再有球鞋、船模、高达、新垣结衣,纯雄性惯常喜欢的事物。

“遥遥。”

“我日你——”

咔嚓,湛超端着单反朝他按了下快门,“OK.”他见好就收。

一道水饺不足以招待”外来”的岑遥,老熊卤了花毛,炖了肘子,蒸了鲈鱼,煮了潮汕牛肉锅。饭在工作室里吃——不是不讲究——客厅没空调。老熊调成二十度,站高取了瓶老龙口,给四个人倒满小盏,“头回见‘弟媳’,招待不周。”

岑遥眼刀子扎向湛超,后者无辜:“我可没说啊。”

老熊小丁笑成鹅。

小丁朝火锅里下手打丸,汤花四溅,他直躲,“我就叫你小岑了啊?我属鼠。我作证,超儿啥也没跟我俩说,就昨天微信上发个带朋友来。

又说:“我跟熊哥心想,哟?迪克牛仔几多年不见在深圳哪儿他妈有朋友啊,我俩一猜,肯定是你,说土点儿啊,他的朱砂痣。”

岑遥重点抓得绝,“迪克牛仔?”

“吔。”老熊揎拳掳袖,拆肘子肉,“超儿没跟你提?我/操,我第一见他,他头发这么老长!后头看我当个大姑娘呢。一转头,嚯,那胡子!个子又高。我心说哪儿的犀利哥啊给我找见了?没成想,真挺内秀,琴弹得是真不错。”

岑遥问:“他不是扛摄像吗?”

老熊说:“是,很稳。不该抖的从没抖。”

小丁说:“一开始老熊是找他录钢琴的demo。叶导拍了借名唬人的片儿,他要做伴奏,还必须原创。叶导知道吧?就叶胖,叶昭陵,导演,丧逼兼废物,兼才子。是,昭陵,取了个唐太宗的墓名儿,不知道咋想的。”

老熊说:“叶胖妈个逼就个杀千刀的,没个屌钱,给我两百让我找录demo的,我说拉板砖儿的都他妈不这价儿了。”

湛超喝汤,说:“就碰着我这个傻缺了。”

老熊笑:“你属实物美价廉。”

小丁朝岑遥倾,说:“不是我多嘴哦。他,超儿,当时问他给多钱,老熊说两百,本来都防着他上来开骂的,结果你知道超儿说啥?他说,可以,但我现在在潮州,坐个硬座大概明天中午到。妈的还问九十块钱火车票报么噗哈哈哈哈哈。”

“哎不提。”湛超端酒杯跟他碰,“走一个。”

“走一个。”

“走一个。”

手打丸确实筋道,岑遥一咬,另半弹进碗,热汤星子溅疼了手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