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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泥 风过南国 2622 字 2022-10-21

那些往事,零零碎碎,桩桩件件,她大多还有印象。

她曾拉着他的手,穿过曲水长廊,想折下高处那枝开得最好的梨花,踮起脚却够不着。他抬手帮她折下,放到她手里。

她忽然起了调皮心思,用花瓣拂过他的侧颈,挠他的痒痒。他还没多大反应,她却咯咯笑个不停。

回忆起那些过往,她有点恍惚。

无可否认,曾经他待她极好,视若掌中瑰宝。不管什么麻烦,他都帮她解决;不管什么心愿,他都为她实现。她胡闹时,他宠着;她任性时,他哄着。就连她捉弄他、欺负他,他也从不说一句重话。那种温柔是最难忘的。

当年有人戏称,就算霍家小姐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,周家少爷都会想办法为她寻来。

回忆起那些过往,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之人,难免有所触动。沈绒亦然。

到底是故人间的久别重逢,他们有太多的共同回忆。

那些回忆曾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,彻底尘封,不愿碰触。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。此时封缄揭开,回忆重见天日,原来从未忘却。

听他谈及幼时趣事,她不禁莞尔。

微风吹起鬓边发丝,拂过她的脸颊。她还没有动作,他已抬手把发丝拢到她耳边,自然得仿佛只是一种习惯。

温柔得过了头的水风,模糊了光阴的界限。霎时间,仿佛时光倒流,她重回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,同样是这样的天气,这样的人。

纵然只是某个瞬间的错觉,也令她的心境柔软了许多。

他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,愈发温柔地看着她。

如果话题终结于此,这场聊天无疑是愉快的。但接下来的话打碎了美好氛围。

“绒绒,等会儿随我一起回家,好吗?”他柔声问。

“回家?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“霍叔叔很挂念你,毕竟血浓于水……”

宛若兜头一盆冷水,她瞬间清醒过来:“你想让我回霍家?”

他不可能没看出她的情绪变化,却仍温言相劝:“绒绒,我知道在我离开之后,霍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,令你伤心。但你是霍叔叔唯一的孩子,是霍家大小姐,谁也越不过你……”

她语气生硬地打断他:“你根本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。我不会回霍家,那不是我的家。”

他静默须臾,低叹道:“是我不好,当时不在国内,未能陪在你身边。我本该照顾你……”

“不,那些与你无关,不必在意。”她直言。

“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呢?”他充满内疚的看着她,轻声说着。

她不再解释,只是沉默。

他察觉了她的抗拒,却没有终止这个艰难而敏感的话题:“后来我才听说那些事……时过境迁,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。”

她想,是啊,都不重要了,她与霍家再无干系。

对方定定地望着她,嗓音清润:“绒绒,我知道你是无心的。那时你还小,不过一时冲动,错不在你。苏阿姨也说,她已经原谅你……”

苏阿姨,原谅?

她脑中嗡然一声,面色却依然平静,只是垂下眼睑,抿直了唇线:“苏荟,你说她原谅我?所以你认定那是我做的,是我把她推下楼梯?”

他欲言又止。

她自嘲地笑了:“果然,你和那些人一样,都不相信我。”

“不,我……”

她已不想再听解释,眸色微冷,转身就要离开。还没走两步,手腕被他一把握住。她被迫停下,转身面对他。

他牢牢抓住她,而她冷漠的目光刺痛了他。

他急于解释:“绒绒,我相信你。你本性善良,绝不会故意那样做。我知道你没有坏心,只是一时冲动……”

她噗嗤笑了:“所以,你觉得我不是蓄意谋害苏荟,只是脾气太坏,失手把苏荟推下楼梯?”

他没有回答,神情中泛着一丝苦涩,但沉默本身足以说明一切。

或许,比起那些认为她恶毒到故意谋杀继母的人,他的想法已经非常偏袒她。但她原本以为他会信任她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他应当知道她是怎样的人。

原来,她想错了。

那件事发生时,他身在国外。他甚至没有听她的解释,仅凭别人的说辞,就预先给她定了罪。

这不是他的错,是她期望太高,奢求太多。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,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信她,怎能指望其他人?

她冷淡如冰的目光令他心中一震,蓦然松开手。

“告辞,周先生。”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,像一杯凉白开,寡淡到虚空。

他站在原地,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,收紧了空荡荡的手指,却握不住清冷的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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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周即温后,沈绒并未立刻回到餐厅。

她心中仿佛被什么压住,闷得难受。就这样信步走着,不知不觉间,竟无意中来到了粉墙下那两株海棠花树前。

微雨如丝,四下里寂静无人。唯有海棠花团团簇簇地开着,无风亦似自摇,飘然欲飞。

某位古人曾说,人世间有三大遗憾,其一便是海棠无香。

其实海棠花初绽之时是有香气的,只是极为浅淡,不易察觉。而周即温不喜浓重香气。如此想来,他也该是喜欢这种花的吧。

望着花树,沈绒漫无目的地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