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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泥 风过南国 4263 字 4个月前

当沈绒真正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,入目一片雪白。

整个房间是未做隔断的大平层,面积足有上百平,大得宛如展厅,空空荡荡,没有一丝生活气息。

四白落地,地板亦是纯白,洁净得宛如无菌室一般。除了必要的极简家具,没有别的物件,一律冷冷清清,整洁有序。

她身下是柔软的大床,身体陷落其中。纯白的被褥覆盖着身体,似一层松软的雪。床边挂着透明的药袋,药液顺着输液管一滴滴落下,注入体内。

灯光明亮,四下里寂然无声,唯有一片空旷。

她忽然有种错觉,自己仿佛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。只有人造的、精心设计的牢笼才能如此完美,如此洁净。

这是哪里?

她坐起来,扬声唤道:“有人吗?”

沙哑的嗓音在空旷中扩散开去,似有淡淡回声。

就在她以为无人回应时,一道冷冰冰的机械拟人电子音响起:“霍小姐您好,我是电子管家系统,现在为您服务。”

她微微一惊,旋即明白过来,这应该是某种ai,通过房间里的扩音系统发声。

“这是什么地方?我为何在这里?”她试探着问。

“这里是十二号楼。”

电子音停顿了一下,解释原因:“您之前溺水,陷入昏迷,被送来这里疗养身体。”

这话唤起关于溺水的黑暗记忆,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
ai继续道:“您现在各项生命体征稳定,健康状态良好,只需用药和静养即可。我已联系主人,告知他您醒来的消息。”

电子音听起来生硬平板,话语却很有逻辑,看样子能实现简单的人机对话。

于是她又问:“十二号楼是什么地方?你的主人是谁?”

这一次,回应她的不是冰冷的电子音,而是一扇无声滑开的门。

门开了,有人进来。

逆着光,一时看不清来人的相貌,只见高大修长的身形轮廓。

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名字是程安,因为这是她此刻最希望见到的人。

当来人走近,终于看清,她心中一沉。

不仅不是程安,这还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之一。

苏嘉明。

他衣着冷洁,神色淡漠,眸光清静无波。

周身气质高冷,宛如一尊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像。

但他不是神,在沈绒眼里,他是恶魔。他一出现,她的心理警戒指数就升至峰值,全身注意力进入一级戒备状态。

她吃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
苏嘉明没有立刻回答。他径直来到床前,那里提前放着一把白色的伊姆斯椅。

事实上不止是椅子,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。洁白如新,一尘不染。整个环境都有与他呼应的清冷气息。

在椅子上坐下,他不紧不慢地开口:“它的主人是我。十二号楼是我的住所。”

她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,这是在回答她刚才对ai提出的两个问题。

原来这是苏嘉明的地方,那就不奇怪了。大概只有他这种生人勿近的洁癖患者,才会把房间设计得冷冰冰、空荡荡,不见活人痕迹,只有一个ai。

至于十二号楼的取名方式,也符合他小时候的习惯,把一切都数字化,去人格化。别的小孩给玩具取名字,而他的玩具永远只有数字编码。

“我怎么会在你住的地方?”她提高了警惕,尤其在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陌生的纯白棉质睡衣时。

这次,回答她的是ai机械音:“霍小姐落水,是主人救了霍小姐,把霍小姐带回十二号楼……”

她惊讶,不能置信:“下水救我的那个人,是你?”

在水中失去意识的前一刻,她隐约看到了向她游来的人影。那一幕,与多年前她落水被周即温所救时的记忆太过相似,宛如时光倒流。

如果不是周即温不可能出现在影视基地,她一定会猜那人是他。

“是谭信。”苏嘉明淡淡道。

这个答案似乎也是情理之中。谭信负责她的监视保护工作,的确可能正好出现在那里。

但刚才ai说是苏嘉明救了她。她心想,看来ai说的话未必靠谱。

她不知道,下水的人的确是谭信,但救她的人不仅是他。ai取得的时间线记录是这样的:

18:05苏嘉明的助理收到景玫发来的预警信息。

18:07苏嘉明吩咐谭信立刻带人赶往沈绒身边。当时苏嘉明与谭信都在k城,但谭信离沈绒更近。

18:15谭信赶到,下水把沈绒救到岸上,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。

18:19苏嘉明带着医护人员赶到,接手了昏迷中的沈绒。

19:35救护直升飞机把沈绒送到十二号楼,进一步检查和治疗……

翌日09:26,沈绒在十二号楼中醒来。

因此,其实ai的回答不算错。没有苏嘉明,就不会有谭信的及时出现。

但沈绒对此一无所知,她只知道是谭信救了她。救命之恩太重,她想当面道谢。

“他在哪里?”她问。

苏嘉明平静道:“他在受罚。”

“受罚?”她稍加思忖便明白过来。

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是谭信的工作职责之一,之前她身边的确有人近距离跟踪保护。她被人推下水,本是不该发生的。

这次为何出纰漏?原因不难猜到:上次在游乐园,她说她需要私人空间,不想被人跟踪监视。谭信答应了。

看来他的确说到做到,不惜违反霍家规定。正是由于放松了对她的跟踪监视,这次未能及时反应。

此时因她而起,沈绒当然不愿谭信受罚。她急忙解释:“他没做错,是我不让他派人跟踪。这次发生的事情,谁也无法预料。”

短暂的寂静后,苏嘉明的声音响起:“不,应该预料到……”

在他冷静得宛如无机质的声音中,她竟辨出了一丝情绪波动,这令她怀疑自己听错。

“……不会有第二次了。”

意味不明的话语,收稍近乎誓约。

她不关心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,只是强调:“作恶的人是高翰,你可以让他付出代价。但谭信没有错,这次是他救了我。我只会感激他,你们不能罚他。”

她急切的维护态度,宛如鸟儿护雏。

而苏嘉明只是静静看着她,眼里映出她的身影。

只见她的脸色透着几分病态的白,睫毛微微颤动。冷色灯光下,她脸上很细很浅的绒毛都清晰可见。

视线往下,是他给她换上的棉质睡衣。袖子下露出纤细的手腕,冷白色的手背上还打着点滴。透明药液一滴一滴地顺着针管注入体内。

在理智的层面上,他很清楚,其实高翰无意闹出人命。这次就算没有景玫的预警、没有谭信的出现,沈绒也不会有生命危险。

但这依然是一次失控。

以往关于沈绒的任何信息,都会及时汇总反馈到他这里。关于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,从未失算。

唯有这次,谭信的隐瞒导致信息缺失,危险的来临不再有迹可循,事态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。